2010年10月15日 星期五

大道之行也 天下為公

圖片來自這裡

中國在今年的威尼斯建築雙年展的策展人是唐克揚. 對於妹島和世定的雙年展主題'People Meet in Architecture' 唐在中國館的刊物上發表了一篇文章: 公共空間 - 一份未定的地圖. 時間倉卒, 我只能略略的翻過.

當今對於西方的規劃界來說, 最熱門的討論議題中一定會有公共空間(Public Space)與永續發展(Sustainable Development). 這在今年的上海世界博覽會中也是強調再強調的. 唐克揚對'公共'做了一些思考. 一直以來大家想到的公共是西方的'公共'. 而中國的'公共'是什麼樣子的呢?

唐克揚的切入點很有趣. 他先引用了吳均的《續齊諧記‧陽羨書生》 :



陽羨許彥於綏安山行,遇一書生,年十七八,臥路側,云腳痛,求寄鵝籠中。彥以為戲言,書生便入籠,籠亦不更廣,書生亦不更小,宛然與雙鵝並座,鵝亦不驚。

彥負籠而去,都不覺重。前行息樹下,書生乃出籠謂彥曰:「欲為君薄設。」彥曰:「善。」乃口中吐出一銅奩子,奩子中具諸餚撰,酒數行,謂彥曰:「向將一婦人自隨,今欲暫邀之。」彥曰:「善。」又於口中吐一女子,年可十五六,衣服綺麗,容貌殊絕,共坐宴。俄而書生醉臥,此女謂彥曰:「雖與書生結夫妻,而實懷怨,向亦竊得一男子同行,書生既眠,暫喚之,君幸勿言。」彥曰:「善。」女子於口中吐出一男子,年可二十三四,亦穎悟可愛,乃與彥叙寒溫。書生臥欲覺,女子口吐一錦行障遮書生,書生乃留女子共臥,男子謂彥曰:「此女雖有情,心亦不盡,向復竊得一女人同行,今欲暫見之,願君勿洩。」彥曰:「善。」男子又於口中吐一婦人,年可二十許,共酌:戲談甚久,聞書生動聲,男子曰:「二人眠已覺。」因取所吐女人,還納口中,須臾,書生處女乃出謂彥曰:「書生欲起。」乃吞向男子,獨對彥坐。然後書生起謂彥曰:「暫眠遂久,君獨坐,當悒悒耶?日又晚,當與君別。」遂吞其女子,諸器皿悉納口中,留大銅盤可二尺廣。與彥別曰:「無以藉君,與君相憶也。」

彥大元中為蘭臺令史,以盤餉侍中張散,散看其銘題,云是永平三年作。


白話翻譯 (來自這裡)

陽羨(地名)的許彥(人名)行走在綏安(地名)的山中,遇到一個17、8歲的書生,側躺在路邊,說自己腳疼,請求寄宿在鵝籠中。許彥以為他說笑話,書生便進了鵝籠中,鵝籠並不寬廣,書生也不覺得小,就像鵝一樣和人在一起,鵝也不害怕。

許彥背起鵝籠上路,也不覺得重。走了一會,就在樹下休息,書生走出籠子,說:「想為您備點酒菜。」許彥說:「好啊。」書生就從嘴裡吐出一個盒子,裡面有好多好吃的佳餚。…喝了一會酒,書生對許彥說,「以前有一個女人和他在一起,今天可否邀請她來?」許彥說好啊﹗書生就從嘴裡又吐出一個女人,約莫15、16歲,穿著好看,美麗絕俗,就一起喝酒了。不一會,書生就喝醉了,躺在那裡。女人就對許彥說︰「我雖然是書生的髮妻,但心裡很怨恨他,以前我也帶了個男人同行,書生現在睡了,我把他叫來一起喝酒,請你不要說出去。」許彥說:「好的。」女人就從嘴裡吐出一個男人,大約23、24歲,也長的十分英俊瀟灑,男人便和許彥相互寒喧了起來。這時書生翻身要醒了,女人趕緊從嘴裡吐出一個錦製屏風蓋住了這個男人,書生便請女人共枕眠。這個男人對許彥說︰「這個女人雖然對我有情,但也很花心,幸好我這次出行偷偷帶了個女人一起來,現在書生和女人都睡了,我想見一見她,希望你可要替我守密啊。」許彥說:「好的。」這個男人就從嘴裡吐出一位女人,20來歲,三人又一起聊天、喝酒了很久。
(書生睡了一會,就翻動身子,)男人聽到書生翻動的聲音,說︰「他倆快醒了。」就把女人收入口中,過了一會,書生旁邊的女人對許彥說︰「書生就要醒了。」就起身把男人收入嘴裡,獨自坐在書生前面。書生醒了之後,對許彥說︰「本想小睡一下,沒想到睡了如此久,你一人坐在這裡,該是鬱悶的吧?天色也晚了,我該和你告別了。」說完就將女人納入口中,各種東西都收入口中,只留下一個二尺寬的大銅盤,對許彥道別,說︰「沒什麼好送你的,這個就當作紀念吧!」
許彥在大元(年號)中成為蘭台令史(官名),把盤子贈送給張散,張散看到盤子裡的文字,裡面寫的是永平三年作。

廖玉蕙的解析:

梁朝吳均所撰《續齊諧記》裡有一則奇幻小說〈陽羨書生〉:挑著鵝籠在山上行走的李彥,遇到一位書生,書生以腳痛為由,請求進鵝籠中,讓李彥擔著走,神奇的是此人:「與雙鵝並坐,鵝亦不驚。彥負籠而去,都不覺重。」半途歇息,書生從口中吐出妻子,一起吃喝;其後,書生喝醉,醺然入睡。

太太偷偷背著書生從口中吐出另一所愛悅的男子,同與飲宴;正觥籌交錯間,忽聞丈夫招喚,太太急了!邊吐出屏障遮掩,邊進去敷衍書生;被吐出的這位俊美男子見機不可失,竟然也從嘴裡另吐出一貌美女子作陪戲調。直到屏障內「聲動」,男子才警醒地將該女子吞進肚內;書生的妻子也趁隙出來,快速吞下外遇對象;睡醒的書生伸了伸懶腰,見天色已晚,遂吞下妻子,結束歡筵,告別李彥而去。

這個套匣子結構的故事,呈現幽默幻想的微型宇宙,李彥就像現今的閱聽大眾,無端冷眼旁觀原本毫不相識的男女陳倉暗渡的秘密。作者強烈暗示所有的情感都潛藏背叛的因子。其中吞吐的,正是常見於世人心中的「綺念」,小說入木三分地揭示了跨世紀的緋聞共相,相當傳神靈動。
在小說離奇的情節裡,其實充滿冷靜的惡意,有著生死相守型愛情失落的感嘆。吞下代表向倫常道德屈服;吐出意味對制度道德的挑戰。

唐克揚指出, 故事裡的 '我中我' 或許是內向性的中國空間來源. 他繼續說到:

"還有一種'公共'附著於中國人的深層心理河床上, 是傳統賴以生息的基礎. 這樣的公共空間總是內向的. 缺乏和外部世界的明確接口. 它的驅動力是千百年來總揮不去的世味人情. 而它的生存希望總徘徊於桃源與鬧市之間"

魏晉南北朝向來多鬼神志怪小說, 說是完全中國性的也不確切, 畢竟有來自佛學信仰的影響. 不過, 不管如何, 實在很想把唐克揚的文章看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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